《山川皆是你》

文/糖久欢

2023.12.03

滨城，二月中旬

北下冷空气引起的倒春寒，让一场大雨在凌晨黑夜里突如其来。携带着阵阵寒意，猝不及防地潜进一片漆黑里。

早上八点半，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楚慕安按下闹钟，起了床。

拉开窗帘，潮湿的空气带着些许凉意扑面而来，让她打起寒颤的同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响声惊动了正在厨房做早餐的小姨，安琳。

只见她左手拿着锅盖，右手麻利地往窜着热气的瘦肉粥锅里放入碎青菜后，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冲着楚慕安卧室的方向，关心道：“怎么了安安？是不是昨晚睡前窗户没关好着凉了？要不要小姨给你熬点姜汤驱驱寒？”

屋里一片寂静。

见楚慕安没有回答，安琳不由提高音量再次问了句。

几秒后，只听一声细微的门隙摩擦声，侧卧房门打了开。

楚慕安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胸口绣有淡粉色樱花的白色牛仔短外套和天蓝色牛仔裤。

一头浓密的黑发被她扎成了丸子头，前额的碎发让她用发卡别了上去，露出一张白皙的鹅蛋脸。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融入新环境的拘束与客气。

“小姨，我没事的。”楚慕安的语调里带着一股独属于江南少女的独特音色，听上去软软的。

“那——”

安琳话刚出口，桌上手机响了。

是胸外护士长沈倩打来的。

“安主任，刚刚立滨路发生一场车祸，一辆大货车与一辆面包车迎面相撞，大货车司机头部重伤已经死亡，面包车司机胸腔刺入钢筋，导致失血过多，目前已休克，伤者正在送来医院的路上。”

“救护车多久到医院？”安琳关掉燃气，脱掉围裙，同楚慕安眼神示意了一下厨房锅里的粥，抬脚向客厅阳台走去。

将书包放在沙发上，楚慕安进了厨房。

两分钟后，她端着两碗粥进入客厅。

接着身后便响起安琳满是抱歉地声音：“安安实在抱歉，今天你第一天报道，小姨本想着吃完早饭亲自送你去，可……”

楚慕安闻言，乖巧地摇了摇头：“小姨您有事就去忙，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客厅暖光色的灯光打在楚慕安的脸上，印出一半的阴影，无意间给她少女的脸庞平加了几丝岁月的痕迹。

模样像极了她母亲安桦。

楚慕安和母亲安桦长的很像，个子高高的，长像白皙干净，一双细细柳叶眉下的杏核眼，不论看谁，总有一股属于少女的温婉。

只可惜两人性格不像。

安桦是宁市芭蕾舞团团长，搞艺术的她，天生脑子里总是会迸发出一些新奇前卫的观点和看法。

那双清澈的杏核眼里大多数时的古灵精怪，总是多于片刻安静时的如水温柔。

楚慕安则不同，她的性格随了他父亲楚庄林。

楚庄林生前是汉大中文系教授，是个一心只会扑在文学上的学者。

不仅长的儒雅周正，为人更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举止投足间皆是一副宠辱不惊的学者气息。

楚慕安这身性子，便是随了他。

只可惜……

想到这儿，安琳不由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很快这点感叹便被刚刚的电话内容冲散了

快速喝完粥，简单同楚慕安嘱咐了两句，安琳拿起外套便匆忙赶去了医院。

-

安琳走后，楚慕安独自吃完早饭，洗完餐盘，将一切收拾好后穿上宝蓝色毛呢外套出发去了学校。

今天是她转学到滨城一中报道的日子。

半个月前，春节刚过完，楚庄林去宁市隔壁的林大参加讲座，回来路上遇上山区泥石流。为了救同行的一位年轻同事，楚庄林被落石击中，人当场死亡。

安桦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借口出差一段时间，将楚慕安送到了安琳这里，当晚她便独自在家喝了安眠药，同楚庄林一同去了。

楚慕安是在两人葬礼当天才知道一切的。

怕她突然之间接受不了这件事，安桦一路都照顾着她的情绪，深怕这孩子想不开，做出一些过激的事。

可当安琳带着她去葬礼现场时，楚慕安却表现的很平静。

她一身黑色冬裙，目光低垂，整个人静静地望着前方父母的黑白照片，深色的瞳孔波澜不惊，让人完全瞧不出她半分心思。

唯有握着母亲在书桌上留下的那封信的右手，五指紧攥，在南方携带湿气的寒风中，通红而颤抖……

【亲爱的安安，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彻底离开了你。

原谅我在你和父亲之间，选择了我炽热的爱情。一如当初那颗红色的山楂树下，我遇见了你父亲。

很遗憾安安，妈妈不知该如何告诉你我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满树的山楂果凋谢了，富士山顶的雪融化了。

一切悄无声息，但却又猝不及防。

仿佛这一刻，黑夜自此没有了光……

所以，为了寻找那一丝光亮，妈妈自私地选择了远方。

但安安，请你一定要开心、不哭泣。

因为你听，此刻屋外的风声正在悄悄告诉你，我与父亲此刻正在一个满是山楂树的伊甸园里，团聚！】

楚慕安安静地送走了父母，整个过程中没有掉一滴眼泪。

只是在父母下葬后，她单独留在墓地陪了他们一下午。

直到傍晚她起身离开时，才后知后觉，手中那本《山楂树之恋》，内容页早已被一层层的眼泪浸的凹凸不平，再不似从前那般完美无缺！

那天，阳光很明媚，楚慕安拿着一本母亲最爱的《山楂树之恋》安静地坐在地上朗读着。

伴随着她的朗读声与耳边呼呼的风声，地上那串鲜红的山楂果子，正随着颤抖的枝丫与影子一同，微微晃动……

楚慕安曾问过母亲，她为何会喜欢这本书，安桦没回答，伸手递给她了一个洗好的山楂果，笑道：“因为，我和你爸爸的初遇就在一颗山楂树下。”

那一年，在一片红彤彤的山楂树下。

年轻楚庄林遇见了一身白裙子的安桦。

后来，也是在这片山楂树下。

他递给她一串红山楂，笑着告诉她。

楚庄林倾慕安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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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晨呼呼的冷风中，楚慕安下了公交车。

伸手裹紧了系在脖间的围巾，楚慕安加快了去往高三教学楼的步伐。

楚慕安来到高三年级办公室时，高三三班班主任杨浩还没来。

此刻办公室里两位女老师正在讨论英语冲刺复习。

楚慕安拿着转学资料，正犹豫要不要进去时，走廊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呦！川子，这年头还有人高三下学期转学？真是稀奇！”

不知是不是觉得对方有些大惊小怪，还是觉得问题无聊，几秒后，只听一声轻呲，走廊响起另一道声音。

“管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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