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着第二节上课铃,班主任杨浩挟着一阵冷风姗姗来迟。
同时,身后跟着在办公室外等了一个钟头的楚慕安。
杨浩五十多岁,长的高高瘦瘦的,是三班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也是如今整个高三的年级主任。
急脾气的杨浩干什么事情都是雷厉风行,从不拖沓。除了今早下楼发现自行车气门芯被人拔了,他不得不打车,却因为早高峰被迫在高架堵了将近一个小时而导致的差点迟到。
没有多余的话,杨浩指了指第四排靠窗的位置,示意楚慕安坐那:“给大家介绍下,这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楚慕安。”
说完,他便摊开中的数学卷子说:“好,现在大家看到第十题,我们接着昨天没讲完的讲。”
高三下学期,所有班级的课都改成了原来两节合成一节的大课。一上午的几节大课下来,楚慕安都没有见到她的同桌。
直到中午和前排寒月月吃完饭回来,一进教室,她才看见趴在桌上睡觉,身上披着涂鸦校服的同桌,蒋胜。
听寒月月讲,蒋胜是体育生,国家二级跳远运动员,目前已经被保送到了滨城体大。所以学校对他来讲,其实已经可以不来。
但他却偏不,依旧每天按时到校。
就在大家纷纷问他为何如此时,
结果你猜蒋胜怎么回答?
他竟然说,家里床太软搞得人睡不着?
只有来学校趴在坚硬的课桌上,他才能瞬间秒睡!
“你说气不气人?”寒月月从食堂讲了一路,心里那是一个愤愤不平。楚慕安在一旁静静听着,一时间,竟觉得这个同桌似乎很有趣。
教室门口,看见趴在桌上睡觉的蒋胜,寒月月猛地停下脚步,将声音压低,拉着楚慕安认真提醒。
“慕安,偷偷和你讲啊,蒋胜脾气不太好,你别招惹他,不然他可会打人的!他前一个同桌就是被他给打跑的!”
“啊?不会吧!”楚慕安看着寒月月满是惊讶。
“骗你干嘛!”寒月月一脸司空见惯地看着楚慕安,说完不忘再善意地提醒她:“记住千万别招惹他!”
“哦。”楚慕安点了点头,小声道谢后向座位走去。
蒋胜整个人安静地趴在桌子上,似乎是睡着了,蒋胜很高,一米九的大个子此刻委屈蜷趴在一张小小的课桌上,这场面,楚慕安觉得竟有一丝诙谐好笑。
但一想到寒月月刚刚的话,楚慕安瞬间敛住了笑容。要知道,万一惹怒了蒋胜,他这么大的个子,下手打起人来,那肯定是非常疼!
想到这儿,楚慕安连忙弯下腰,轻轻地压低声音对着蒋胜十分客气道:“同学,麻烦能起身,让我进去下吗?”
一分钟过去了,见蒋胜依旧没有丝毫反应,楚慕安刚要再次开口,突然,一阵严厉的中年男声忽地从门口传了过来。
“蒋胜!”
接着楚慕安便瞧见睡梦中的蒋胜,身体猛地一惊,整个人仿佛受到惊吓一般,刷地从座位上窜了起来,一脸认真道:“杨老师,这题我不会!”
这一举动,瞬间惹的周围一圈的人都笑了,也包括一旁的楚慕安。
只见她别过脑袋,偷偷笑了两声,整个人一时间竟很难将此刻的大憨憨蒋胜与寒月月口中脾气不好惹、会打人的模样联系到一起。
在一片哄笑声中,蒋胜渐渐清醒。
只见他一脸不耐烦地拿起校服,神色阴郁道:“是哪个孙子在那用老杨的声音吓唬你蒋爷爷?给我滚出来!”
话音刚落,周围的同学瞬间在教室门口的方向散开一条缝,接着蒋胜便瞧见此刻正黑着脸的杨浩本人。
于是上秒还拽的二五八万的他,下一秒整个人瞬间嬉皮笑脸地跑了过去。
“呦,杨老师您怎么发这么大脾气?来,您告诉我,是谁惹您了,我蒋胜一定去找他帮您出气!”
杨浩扶了下气歪的眼镜:“除了你,没人气我!”
蒋胜一听瞬间来了劲,整个人立马打趣道:“杨老师,那可不见得,您敢说您没受过校长的气?”
杨浩一听,整个人瞬间气到发抖:“蒋胜你给我严肃点!”
见杨浩是真的发火了,蒋胜只好站直身体,整个人收敛了几分。
杨浩立马进入正题:“蒋胜,我问你,早上我楼下车棚的自行车气门芯是不是你拔的?”
蒋胜一听,嘴角扬起的礼貌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杨老师,您听我解释——”
“杨主任!”理科六班班主任马力突然一脸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在杨浩耳边不知道讲了几句什么,杨浩丢下一句:“一会回来再收拾你!”,接着便和马力一起匆忙离开了教室。
班级瞬间归于平静。
正当众人纷纷回到座位上准备午休时,寒月月同桌钱昊抱着语文试卷从办公室回来了。
一到教室,他便回到座位上一脸神秘地和寒月月楚慕安说:“你知道吗!我刚听说,沈川竟然旷课逃学了!我的天他可是沈川啊!”
楚慕安闻声,趴在课桌上微微扬起脑袋:“沈川是谁?咱们班的吗?”
见楚慕安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寒月月不由一脸地痛心疾首:“沈川,你竟然不知道,一中理科男神啊,不仅理科成绩好,长相更是相当帅气!”
楚慕安闻言,微微点了点头:“哦。”
接着便要准备继续趴桌上休息。
“哦?”寒月月见状,却不由满脸震惊:“面对学霸帅哥百年一遇的旷课逃学,你就这反应?”
此话一出,楚慕安不由地坐直了身体,一脸真诚地看向她说:“那,我该有什么反应?”
看着楚慕安一本正经地模样,寒月月只好将接下来满腹安利到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回了句:“得……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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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课程,因为下午学校统一主持高三教研会,所以整个高三所有班级学生都在各自班级做随堂试卷。
随着一声放学铃声响起,大家陆续收拾完书包离开了教室,涌向学校大门。
晚上六点半,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起来,街边小店已经开始纷纷亮起了灯光。
在一阵清脆的靠站声中,楚慕安下了公交。
也是在这时,她忽地想起安琳早上走的急,自己没来得及没问她要钥匙。
于是她转身,向着和小区相反的方向,去了安琳所在的滨城第一人民医院。
安琳博士毕业便被导师介绍到了她在京市学校的附属医院工作,后来她从京市的医院辞职来到了滨城一院胸外科,一干就是六年。因其业务出色,手术高治愈率,如今已经是一院最年轻的科室副主任,也是滨城名声在外的胸外一把刀。
楚慕安来到胸外科时,安琳还在手术室。
前台护士小林认识楚慕安,楚慕安和她打了个招呼,接着便去了安琳办公室。
办公室。
楚慕安还没来得及将书包放在地上,接着就听见门外转角处传来一阵中年妇女的哭泣声。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后,她听见了小姨安琳地声音:“珍姐,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和神外联合近十个小时的抢救,面包车司机还是没能挺过来。
声音刚落,她就听见中年妇女哇地一声嚎啕了起来,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闻声,楚慕安放下书包,整个人犹豫了下,接着起身悄悄向门口走去。
办公室外走廊里,一位身穿花衬衫的中年妇女正靠在安琳的肩膀上,伤心欲绝地嚎啕着。
两人身旁,一位穿着蓝色一中校服的男生,正一脸安静地站在原地。头顶的灯光,安静地落在他的身上,透过办公室门中间的玻璃,楚慕安清楚的看见了他的脸庞。
少年微微垂着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双漆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地面,窗外的晚风将他额前的发丝吹起。无声,微晃,与此刻地上那个孤单的影子一样,徜徉在一片漆黑孤寂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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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暑假的那个夏天,桐城城墙边那片樱花树下,楚慕安又遇到了昨天帮她找回帽子和手机的白衣少年。
繁花盛开的树下,他拿着相机,仰着头,一脸认真地拍摄着照片。光影顺着枝桠间的缝隙,错落的映在他侧脸。
仅仅一眼,便让她记了整整两年。
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