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屹知道自己的妹妹可能不太正常。
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是一个外向活泼的孩子。
相反,在邻居的七嘴八舌中,她出奇地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
那双茶色的大眼睛总是盯着人看,像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就如同在看到同龄人的撒娇和哭闹后她会窝在母亲怀里用羡慕的口吻提起隔壁姐姐的洋娃娃一样,妹妹非常擅长将自己看到的场景复刻成更完美的版本。
于是她便拥有了让身边所有女孩艳羡的一整面墙的漂亮娃娃。
但她似乎并不喜欢它们。
她好像只是在实践自己学到的东西。
梁屹觉得自己想多了,那么多娃娃,她只是玩不过来而已,更何况小孩子不就是通过模仿大人来学习的吗?
所有人都这样,他并未在意。
事实证明,他的妹妹并不奇怪,她只是比旁人更聪慧一点。
她会牵着他的手甜甜地喊他哥哥,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和爸爸妈妈买他们各自喜欢的糖果。
父母去世时她很伤心,会害怕得睡不着觉。
看到小雪的尸体后,也会难过得吃不下饭。
一切都很正常。
直到梁屹亲眼看到妹妹掐住一只流浪猫的脖子。
那是她八岁时发生的事。
梁屹看到他那天使一样的妹妹跪在那只猫旁边,双手用力握着,面无表情,仿佛这只是一件比刷牙洗脸还要寻常的事。
而那只流浪猫,满身脏污,毛发被泥水和血水浸透,看上去并不比小雪死前大多少。
奇怪的是,它并不反抗,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响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妹妹终于松开了手,她的嘴角竟然扬起微笑。
梁屹见过她很多时刻的很多种笑脸,欢快的,惊喜的,狡黠的。
但不论是哪一种,跟此刻的这一副比起来,突然变得很虚伪。
也许现在才是她真正开心的时刻。
但不等他细想,那笑容便消失了。
因为她看到了他。
她的脸上顿时失去血色,淌下两行不知所措的泪水,比他这个目睹了一切的人还要害怕。
“哥哥……”她小声喊着,语气中带着试探与讨好。
显然,她知道这是不对的。
梁屹松了一口气。
至少她明白自己不该这样做。
他走上前去,下意识就要安慰妹妹的话堵在喉咙。
因为他看见了那只猫。
他终于知道它不曾挣扎的原因了。
那只可怜的流浪猫躺在地上,双目圆睁,浑身是血,四肢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一节一节,连接处的皮肉耷拉下来,肚腹破开,内脏碎裂,肠子在一条后腿上绕了好几圈,尾端黏腻地垂着。
梁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他正竭力忍耐着呕吐的冲动。
那是他第一次对妹妹动怒。
在他的严厉责备下,妹妹泣不成声,反复保证不会再犯。
梁屹觉得自己应该铁石心肠地纠正她的恶行。
可当他看见妹妹害怕到不敢放声哭泣的模样,对上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他又忍不住去想,这也不完全是她的错。
也许是因为父母离世对她的打击太大,又或者是他忙于看店、从而疏忽了对她的关心。
总而言之,是他没有及时注意到妹妹的心理健康教育,她才会做出这样可怕的事。
妹妹固然有错,但她还只是个小孩子,理应有改正的机会。
梁屹放弃了让妹妹妥善处理猫尸的念头。
他拿来一件不穿的毛衣,忍着恶心将猫的尸体裹起来。
翻到背面他才发现,那也是一只白猫。
他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替妹妹把那只猫埋了,位置就在小雪边上,没有惊动小姑。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妹妹变得更加乖巧,总是小心翼翼地偷偷看他。
他以为她改好了。
但多年后的某一天,他又在她的脸上看到了那种熟悉的、残忍的笑容。
当时妹妹十六岁念高一,而他则已正式进入N市警局刑侦一组。
发现她的异常是在与她同校同级一名女学生的失踪之后。
那个女孩名叫宁宝珍,和妹妹一样大,家境优渥,家庭美满。
据她的班主任所说,她成绩优秀,长相出众,性格开朗又大方,在学校里很受欢迎,
在一个寻常的工作日,放学后,她背着书包离开学校,自此再无声息。
接受讯问的所有人都表示,从未听说女孩与人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