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煦醒来时,眼前只有一片雪白的天花板。
周身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味,不再是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右眼肿胀得只能睁开一条缝。
他偏过头,有限的视野内出现两名值守在门外的警员。
陈煦知道,他得救了。
可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呢?
他只记得自己听到了一声枪响,除此之外再无印象。
梁屹和梁慈呢?他们又在哪里?是被捕还是……
陈煦动了动指尖,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但尚且还有知觉,于是他颤颤巍巍地支起左手,想要按下头顶的呼叫铃。
他的手刚抬起没多久,房门便被人从外推开。
“陈队你醒了!”
来人身着便服,人高马大,毛衣领口露出一圈纱布。
正是之前被越泽重伤的凌恒。
——万幸,警方为他安排救援时附近正好有一辆从车祸现场返回医院的救护车,再加上他处理伤口及时得当,这才抢回一命。
当时在车内休息的王警员和从公共厕所返回梁家的刘警员受伤最轻,仅仅只是在片刻挣扎后吸入了大量迷药。
但和凌恒一起与越泽搏斗的那名李警员却没这么幸运。
他被一刀封喉,当场死亡。
凌恒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好几天,醒后听闻这个噩耗,沉默了很久。
“梁……”
看到他,陈煦迫切地想要了解案情,呼吸机面罩很快蒙上一层白雾。
“陈队你别急,”凌恒快步走上前,在他床边坐下,“你才睡了一天,局里还没有新消息。”
他从善如流地按下呼叫铃,喊来医生护士为陈煦检查。
看着被围起来的陈煦,凌恒又想起他被救时的样子:他整个人被绑在架子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衣服破破烂烂地挂着,不停地往下滴血。
他的右手断了,左手掌被盯穿,身上伤口从横交错,胸前一片密密麻麻的血洞极其瘆人,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墙上喷溅着大片血迹,地面更是血流成河,零零散散的刑具泡在里面,有的还黏着碎肉,看得人触目惊心。
得救时他已经失去意识,被打得鼻青脸肿,嘴里往外溢着血。
但好在救援及时,除了右手腕的骨折,其他伤处基本都能恢复如初。
医生护士很快离开病房,陈煦焦急地看向凌恒。
凌恒走过来,将昨天的情形和盘托出:“我们到的时候,梁队……梁家兄妹正在转移,梁慈刚上车,梁屹左肩中枪,三组没追上他们,据说是往A市跑了。”
那一枪是凌恒开的。
与越泽打斗时他没有第一时间开枪,错失了重伤他的机会。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梁屹带着梁慈逃走了,听到枪声的越泽甫一出门便被警方发现。
一番追逐过后,他开枪打中了两名警员,自己也被韩毅击中要害,几个小时前刚出手术室,现在正躺在ICU里等待法律的制裁。
说到这里,凌恒皱了皱眉。
“那个窝点的地址,是梁屹发给韩老师的,”他很是不解,“他有和您私下联系过吗?”
陈煦缓缓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
梁屹竟然将藏身之处自曝给师父,对此他深感意外。
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又为什么没有在警方抵达之前离开?
越泽折磨他的时间,应该足够他们逃离N市了。
可他偏偏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并为警方指明追捕方向,实在不像梁慈口中说的那样折服于罪行。
但除了那条讯息,梁屹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警方无从得知他是否潜伏在犯罪团伙中。
他若是想对付越泽,有的是机会私下解决。
把越泽扔给警方,一旦他将犯罪事实一五一十地公开,梁慈也会背上通缉令,
问题在于,梁屹是否清楚陈煦已经得知所有真相?
他该知道他不会徇私枉法。
但不管怎么说,得益于他看似良心未泯的反常举动,陈煦捡回了一条命。
他看着头顶一尘不染的天花板,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
他突然想起之前和梁屹的一段对话。
那一天,他们坐在撬开锁的废弃天台,喝着酒。
梁屹突然告诉他,他决定和他一起去警察学院。
当时的陈煦非常意外。
尽管他从一开始就打着这个目的接近他,但那几年的梁屹忙着做家教挣钱,一直没松口。
陈煦问他为什么。
梁屹说,他问过了,警校能给他免除学费,还有特招补助。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下残余熬夜备课的淡青色,眼里却迸发着期冀的光。
陈煦看着他,问他值得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他听懂了。
他说,值得。
陈煦知道念警校会很辛苦,从前他只是觉得梁屹很适合干这行,但现在,他不确定他的邀请是否真的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