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王乐嗅着鼻子,在街道的下风处超前观望。炎热的天气下,刘乔已经掀开自己长袍透气,浑身湿渐渐的,他这位少爷像只撒欢的野狗,永远都不知疲倦。他手搭凉棚朝那边看过去,是一处施粥点,早已过了饭点,人也基本散去,还余下不少的饼和米粥。
裴辛即便历史不好,也清楚宋代的商业经济算的上发达,眼前这个瞎子更是出身富贵人家,这简单的饼和粥也能让他惊呼?他跟在刘乔身后,悠悠晃晃的领着这个小瞎子往摊前走去,那施粥的两个女子正愁着施不干净,见有人来,便打了米粥和面饼,可看清来人,那个低矮的女生才惊叫出生:“是昨天那个乞丐!”
“昨天?乞丐?”刘乔用兜布扇着风,回头环顾王乐和裴辛,最终把目光钉死在裴辛身上:“你说哪一位?”
“就是这一个啊!给他施粥不感谢便算了,还扭头便走。切,什么人啊。”她憋着嘴,又被身旁红衣服的女子嗔怪一眼,女子不依不饶:“小姐,我们不给他们施粥。”
裴辛莫名其妙的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他即便是在落魄,也不可能去当乞丐,而且他昨天才刚刚穿越过来,这两人简直莫名其妙,皱着眉,一脸莫名其妙,又听到那位红衣少女的声音。
“施粥本就是行善,哪能因人而异?”她取了饼,正要递过来,却被刘乔慌忙制止,他东家可是天下最大的商人,带着少爷在临安乞讨,东家得知了要生吃了他,王乐的身子微微前倾,再嗅一嗅鼻子,眼睛亮闪闪的,被细腻的香氛缭绕着,嘴角也忍不住挂起笑:“杨柳萦桥绿,玫瑰拂地红。”
“是温庭筠的诗。”红衣服的女子诧异的看了过来,这位穿着朴素却整洁的盲人,仪态颇为从容,平和。她正巧穿了一身红衣,吟出这样一首若有所指的诗,她到有些怀疑男人是否真的是盲人了。
“我从刚刚便闻到了一股清而不浊,和而不猛的香味,想来定是一位优雅从容的淑女。”他拱拱手,让一旁的裴辛忍不住直翻白眼,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富家少爷。
“臭瞎子,大庭广众调戏我家小姐,你有没有一点礼数。”那女孩还觉得意犹未尽,又把矛头对准裴辛:“你这样没礼数的人结交的朋友果然也都是无耻混蛋。”
“小红。”女孩嗔怪的责骂她一句,又朝几人拱拱手:“奴家前来施粥,若几位并无需求,奴家便告辞了。”
她转身欲走,又迎来一阵不猛烈的强风,吹起女孩的裙摆,王乐被芬香絮绕又忍不住轻抽口气,伸出手有些迟疑的朝向那道背影,还是喊了出来:“是鄙人唐突了。只是敢问姑娘姓名!”
女孩停下脚步,又听到身旁姑娘的催促,迟疑了片刻还是回眸一笑:“李红叶。”
“李红叶。”男孩大约明白金风玉露一相逢那样的故事了,他的心轻颤着,用无法视物的眼睛极力捕捉渐渐远去的背影,用脑海臆想的色彩为她补上妆容,可那疏离的芬香终似轻风一般消散了。他忍不住带着一丝惆怅轻声高呼:“真是个好名字。”
丢人现眼,裴辛别过头。这样的羔羊却拥有着广袤的草原,而真正的雄狮,却蜷缩在狭小的羊圈。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朝既定的命运屈服,大约也来源于此吧?
……
“官人,回相府之前,咱们还得去见一个人。”管家将丘通甫领到马车前,神神秘秘的一笑,男人也不反驳点头应承:“相爷已经吩咐过了,日后小人还得总管帮衬。”
“言重了。小人只是一介奴仆,现在服侍老爷,日后也会服侍官人。”他呵呵一笑,吩咐车夫几句,扬鞭钻进临安复杂的小巷之中。
“大哥,你说这铁头人来临安干什么?”二字胡的男人趴在屋顶,压低声音朝向前面削瘦的男子,又把头对准相隔甚远的一间院落。身穿着常服的各色人等,若不仔细观察,绝对发现不了,他们竟然将临安复杂的巷道把守的针扎不进。
“我也不知道,原以为逃到临安就安全了,没想到这铁头人竟也来此了。”男人沉声,自打意外撞见了铁头人,他们便追踪了数日,这样被临时租借把守森严的院落,还有数个,分布在临安城四处角落,按数量来说,起码数百人之众。
“他身旁那些不是普通江湖人。”佝偻着背的男人插话,炽烈的阳光下他也不敢稍作动弹,任由汗水滴落在房檐上,连成一片,他心中有很不好的预感,这承平日久的临安城要迎来一场大变,二字胡声音忍不住拔高“老三,你什么意思?”
“那些人恐怕是兵。”
“兵?大宋的兵为什么要穿便装?”
“是蒙元的兵。”老大沉声开口,郢州和鄂州都在战乱之中,蒙元渡江是迟早的事,费尽艰辛逃遁到临安,没想到这里也要面临兵祸。难道普天之下再没了和平之地?
“蒙元的兵为什么会在临安?!”二字胡声音愈加高亢,被为首的男人白了一眼,又蔫吧下来,心中也渐渐升起不妙的预感。他看着身旁巍然不动的兄弟还是忍不住询问:“蒙元的兵来了,难道我们不逃么?”
“这里是临安,还能往哪逃?”老大趴在隆起的青瓦上,下巴被炽热的瓦片灼的生痛,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远边的院落,用手搓着凹凸的墙皮,愈加用力,十指连心,那灼热使他的心也颤动起来,这两月他们在郢州附近悠悠荡荡,直至亲眼见到蒙元骑军如同洪灾降世,催呼拉朽的推平一切。三个自诩响当当汉子的男人像受了惊的兔子,发足狂奔。他们从未对战争有如此清晰的认知,不,这并非战争。这是天罚,是摧毁一切的灭世洪灾。他们俱是待宰的羔羊。他把目光对准老三:“我们分批监视,探查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可他们人数众多。”他没接着说下去,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们可以依靠江湖手段能解决的事情了。
“要不我们去报官?”那铁头人与蒙古不清不楚的,又秘密带这么多人混进临安,若是报告给官府,说不得便能解决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