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蝉一把抓住崔俨的手,红着眼,浑身颤抖:“……不,不要。”
这时,一将官快马而来,朝崔俨小声禀报,崔俨做下安排后,带兵出城追击,陈蝉被扣押军中,和战俘一起跟在大军后面,也没能再回到刺史府。
行军多日,他不知瑕丘如何,心急如焚,濒临崩溃,直到那天他终于找到机会,接近战俘营,从麻子脸老兵那里,得知了附近几县的兵防。
但他们无法联系上鲁县的守城官兵,偌大的军营中,稍微自由一点的人只有陈蝉,陈蝉只能想方设法脱身。
终于,在攻打宁县时让他抓住了机会。
宁阳,鲁县,邹县呈三角之势,鲁县粮多兵多,宁阳粮少兵少但士卒机动且精悍,崔俨先取宁阳,以破合围,本以为能速攻,但守城主将方恺十五从军,经验颇为老道,且有一身不屈的硬骨头。
崔俨兵临城下,他却亲自登上城墙扛旗,宁阳城下苦战七日。
趁崔俨的注意力都在方恺身上,陈蝉趁夜出逃,不要命地往南,但可惜,即便已逃出二十多里路,仍被崔俨亲率精兵捉了回来。
方恺孤军奋战,花甲之年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崔俨感念他的忠勇,有劝降之心,遣使前去,却被骂了回来。
为了保住性命,更为了救下三万俘虏和瑕丘百姓,逃跑失败的陈蝉只能声称方恺之子乃陈家故吏,愿意亲自去劝,还写了一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劝降书。
方恺才不管故吏不故吏,忠义在前,一视同仁,自然在两军对阵时,将陈蝉骂了个狗血淋头。
陈蝉便奉上那封劝降书,请他仔细考虑。
一应书信都有专人过目,陈蝉不能堂而皇之夹杂私信,只能在落笔时藏了个字谜,留下文辞上的破绽,以供方恺拆解。
这破绽乃是当年陈岱为了推举他入吏部,他在家研究各家家学所知,方家事自然只有方家人能看出来,崔俨的谋士即便生有慧眼,但只要不是专攻此道,必不能一眼甄别。
果然,方恺响应他里应外合,于鲁县两路夹击的反败为胜之计,诈降开城。
而陈蝉同情心泛滥也不是一次两次,崔俨见惯不怪,倒是没有怀疑他要救方恺性命的用心。
……
有许多事,当时不清楚,过后复盘也渐渐明白。
听到这里,郑绥之忍不住道:“我们在豫州得到的消息不全,大家都说你抢攻瑕丘,十分冒进,又听说附近山上埋有伏兵,着实替你捏了一把汗,我还和大哥打赌,你这次铁定要马失前蹄,结果你非但没有中计,甚至夺取瑕丘更没费吹灰之力。”
“再后来,听说瑕丘储粮被烧,你将弃城,我们以为徐州援军神兵天降,你要被包饺子,又替你捏了一把汗,结果不仅没有援军的影子,而且转头就听说你把鲁县的粮草全部截获,还顺利拿下宁阳和邹县,据守瑕丘,原来我才是那个大傻子!”
说到情绪激动之处,郑绥之忍不住拍桌子。
崔俨按住他:“你是不是傻子我不知道,但建议你去看看,你是不是有汗虚之症,一会一把汗的。”
“好啊,你还有没有心!我以后再也不替你担心。”郑绥之臭着个脸。
崔俨又道:“好好好,是我不识好人心,你没有汗虚之症,你却是有千里眼顺风耳。”
“还不都是……”郑绥之顺嘴便要报那位耳报神的名字,郑泉之不小心把茶水拂到了他腿上,他站起来抖水渍,便给打断,最后只嘟囔着:“……说话不清不楚的。”
崔俨望着失手的郑泉之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后者却脸色不变,换了一杯茶,继续低头写字:“听你的说法,他竟神不知鬼不觉联合三方,想要趁你取粮之时,把你合歼于鲁县。此计歹毒,你就别卖关子了,说说你是如何破局的,让我等也学习学习。”
宁阳失陷,鲁县必有准备,兵贵神速,崔俨率先锋军急行开路。至泗水前暴雨涨水,大军所携辎重在后,皮筏不够速渡,崔俨便让一部分士兵结绳过江,陈蝉在江边冷眼旁观,只等一会绳断,人马在河里下饺子。
垂直渡河,绳索中部会因为河水冲力,形成死亡V字,最后断裂,想要避免风险,应采取斜拉渡河法,绳索与河岸夹角呈45度左右最佳,以减小水流阻力。
然而崔俨根本不给他作壁上观的机会。
白秋川领着一队战俘过来,要让他们先行。
陈蝉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崔俨的眼角余光像是无时无刻不粘在他身上一样,立刻捕捉到他的小动作,走过来,说:“这样渡河有问题对不对?不想让他们死,就把过河的秘诀交出来。”
他用命令的口吻,可见十拿九稳自己有更安全的方法。
陈蝉不吭声,正飞快地思索他究竟是通过什么推测出来的,就听见崔俨又道:“那天晚上你能跑二十里,是我故意放你走的。”
陈蝉恍然大悟,他往南走,路上也遇到河溪拦路,自不能比当下开阔湍流,但对于负伤又弱不禁风的陈蝉来说,趁夜下水,当是死路一条。
但他却平安上岸。
“你!”
“我没有耐心,给你三息考虑。”
“三……”
陈蝉看了一眼被推到河边的年轻俘虏,咬牙切齿地说:“好,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