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崔俨攻打兖州前,各州郡的冗员问题便相当严重,地方官由中央指派,或有定数,但下头办事的浊吏却由地方任命,数量十分可观。
连年天灾人祸,普通人吃不起饭,都想谋一稳定差事,卖官鬻爵之事如蚁巢般疯长,崔俨是决计拿不出钱养这么多闲人的,但兖州地方势力复杂,有的同气连枝,有的干了几十年手有门道,留谁用谁,叫人两眼一抹黑,何况真裁撤下来,这些人的去处安排也麻烦。
陈蝉心照不宣,当即笑道:“那你可算是问对人了,不才在江左,可是吏部郎的热门人选。”
白秋川不信:“就你?”
陈蝉道:“我大哥陈岱,自吏部尚书升迁时,曾举荐我入朝吏部。”
白秋川脑子转得快,立马想通了此中关节,不免冷言冷语:“也是,打前朝起,吏部便为世家控制,吏部尚书皆出自大族,陈家身为世家之首,自然要牢牢控制官员铨选。什么九品中正,说得好听,就因为你们尸位素餐,才会寒门无路,浊吏无门。哼!那你为何后来没去报道?”
“是打算去的,只是大病了一场,身体实在不允许操劳,现在的台郎,连世家子弟都不愿意干了,嫌不够清闲。”陈蝉不禁感叹。
站在家族的角度,人员任用自有政治需要,陈岱不会放过这个肥差,把权利交接给他无可厚非,至于事情,自有下吏和侍郎去办,只要能摆平俗务和麻烦,约等于挂名,不过他那几年时常卧床,陈岱终究心疼弟弟,加之二哥的死,给他带来巨大的精神打击,更没有再让他劳神。
“我朝吏部官吏,需精通谱学,知晓各家门第房望,我自幼耳濡目染,在家背了大半年,又研究了半年衙门擢贬任免的运作,别的一应不会,谁家那点裙带关系我是一清二楚,浊吏安放,勉强略知一二。”
白秋川心动,道:“那你觉得……”
“兖州虽然急需恢复,但留人够用就行。文职里头,阳奉阴违的最好全数裁撤,武吏归入军籍,减轻各郡军事负担,民吏则拉去屯田,马上就要春耕,你们应该会很缺人。”陈蝉垂下眼眸,没有看他,不知在想什么,窗外的阳光转过屋檐,将他彻底置于阴影之中。
白秋川又开始挑刺:“你这话太虚,都没落到实处。”
陈蝉摊手:“那你把吏籍名册带给我,我研究研究给你写个案子?”
白秋川又不放心:“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搞鬼?”
陈蝉不客气道:“疑人不用,你这么说了,那便请回吧。”
白秋川气性大,早看他不惯,抽身就走,但没过两日,还是又硬着头皮前来叩门,备好牛车,请陈蝉去府衙。
陈蝉早知道他会回头,一早便洗漱候着,这小子性子率直,只会算数,完全没有心计,根本搞不定府衙那些天天下地的老油子,放眼看去,也就温世澹有这个本事,不过长史大人分管太多,户籍、农桑、税赋、盐铁、刑罚俱需把控,不可能面面俱到,而崔俨也不会放心把人事任免假手他人,只能苦了这位心腹。
有白秋川陪着,往昔那几个护兵便没跟出门。
温世澹不在,但白秋川显然已经打过招呼,拿着牌子去库馆里翻册子,在他自以为严格的监视下,陈蝉认真帮他看了大半日,又与几位清正的老吏交谈后,做了些圈画给他,之后便称体乏,叫白秋川亲自送他回去。
白秋川嫌他事多麻烦,随便指了个人给他赶车。
行至半路,陈蝉捂着肚子称痛,找了间邸店借用茅房,让车夫在门外候着。
雅集错失见面的机会,郑崇和连日夜不能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陈蝉盼来,人才刚掀了帘子,便叫他给拉了进来:“你说的矿脉,我已派人勘到,你要的煤饼,也已备好,你可快快拿出图纸来吧,这一耽搁,便又是十数日!”
陈蝉斜睨了一眼,冷漠地把手抽出来:“踏勘只是第一步,郑公子没派人开采?”
这话戳到他痛处,他怎会不想,青州传回消息,他第一时间下令取矿,但一来人手不足,二来,前人从未在山里直接挖过金子,巍峨大山不知从何下手。
陈蝉适时道:“这采金矿乃是有诀窍的,与开铁矿又有不同。”
郑崇和面上有些挂不住,清了清嗓子,不客气地说:“这不为此找你来了么,还不速速道来。”
陈蝉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