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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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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程越盯着墙上的解剖图发了三小时呆。当敲门声响起时,夕阳已经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程越!"姜浅柠的声音透着雀跃,"我有好消息!林教授同意让我参与..."

门开了,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程越站在阴影里,表情冷峻如冰。

"怎么了?"姜浅柠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舒服吗?"

程越侧身让她进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接过她手中的资料。姜浅柠注意到书桌上摆着两本相册——一本是他母亲的,一本是他父亲的。

"我们需要谈谈。"程越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姜浅柠的心突然下沉。她熟悉这个语调,那是程越每次要推开她时的前兆。但这次有什么不一样,他的眼神空洞得吓人。

"我考虑了很久。"程越机械地说着,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某一点,"我们...不应该继续这种关系。"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姜浅柠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惊人:"为什么突然..."

"不突然。"程越打断她,"我一直清楚我们不适合。只是..."他苦笑一下,"被你的执着暂时迷惑了。"

每个词都像刀子般精准。姜浅柠的手无意识地抓紧衣角:"那...手术室里你说..."

"术后谵妄。"程越迅速回答,仿佛早预料到这个问题,"麻醉清醒期的无意识言语,医学上很常见。"

姜浅柠的脸色瞬间苍白。她曾无数次回味那个瞬间,程越蒙眬的眼神和那句含糊的"我喜欢你"。现在他告诉她,那不过是个医疗现象,就像发烧时的胡话。

"我不信。"她声音发抖,"那之后的种种呢?生物反馈训练,参数调整,还有在林教授家..."

"感激而已。"程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你是个很好的护理者,但我从未..."他深吸一口气,"从未爱过你。"

这句话终于击穿了姜浅柠的防线。眼泪无声滑落,但她倔强地仰起脸:"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程越抬眼,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冰冷如铁:"我不爱你,姜浅柠。从来不曾。"

一阵剧烈的耳鸣袭来,姜浅柠几乎站不稳。她的心脏狠狠抽痛,难以置信的望着程月,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她后退了一步。

又一步。

最终,她猛地转身,夺门而出。

门关上的瞬间,程越像被抽走全身骨头般靠立在墙边。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眼睛死死盯着姜浅柠离去的方向,仿佛要透过门板再看一眼她的背影。

然后,毫无预兆地,他倒下了。

腕间的手环疯狂闪烁红光,尖锐的警报声响彻房间。

世界在这一刻被撕成两半。一半是现实——他的后脑重重撞上地板,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另一半是意识——时间像被拉长的麦芽糖,每一秒都黏稠得令人窒息。

强直期的肌肉痉挛来得又快又猛,程越能清晰感觉到每一块骨骼肌是如何背叛自己的。先是咬肌僵硬,牙齿死死扣在一起,舌尖尝到铁锈味;然后是手指,它们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扭曲成古怪的弧度,指甲在地板上刮出五道苍白的痕迹。

在抽搐的间隙,他的意识漂浮在某个奇异的维度。这里的时间不再流动,而是碎成闪回的片段:

- 十七岁那场车祸,挡风玻璃蛛网般裂开时,父亲转向他的最后一个微笑;

- 母亲日记本上晕开的字迹:"庆峰今天又为我哭了";

- 姜浅柠踮脚帮他整理衣领时,发丝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这些记忆像被暴风雨卷起的照片,一张张拍打在他的意识上,又迅速被下一波抽搐带走。

最痛的不是身体的痉挛,而是清醒地意识到:姜浅柠不会回来了。这个认知比任何抽搐都更剧烈地撕扯着他的胸腔。监测手环发出尖锐的警报,红光在墙壁上跳动,像某种残酷的倒计时——但他已经分不清这警报是为他的癫痫,还是为那颗正在死去的心。

他的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声音,既像呜咽,又像哀求。唾液混着血丝从嘴角滑落,在地板上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恍惚中,他看见自己右手的疤痕——那道解剖课上留下的伤痕,此刻正随着抽搐诡异地蠕动着,像一条想要挣脱皮肤的蛇。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姜浅柠父亲的话具象成实体,像手术缝合线般缠绕住他的心脏:每一圈缠绕都带来新的疼痛,不是生理的痛,而是那种钝钝的、绵长的,会随着呼吸持续发作的痛。

"你忍心看她变成第二个你父亲吗?"

然后,黑暗终于仁慈地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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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教授办公室的灯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冷。

教授摘下眼镜,指腹重重按过酸胀的眼眶。电脑屏幕上,姜浅柠的家庭关系图清晰可见——父亲姜志明,源恩药业质量总监;舅舅康源恩,董事长兼执行总裁。而源恩药业,赫然在列林教授课题组新药NX-17二期临床的竞标企业名单中。

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像无数细小的警告。林教授想起家宴上姜浅柠低头剥虾时,程越悄悄将她讨厌的香菜挑进自己碗里的动作;想起实验室里她为程越记录的用药时间表,每个数字旁都画着幼稚的星星月亮。

"这丫头要是演戏,未免也太..."他喃喃自语,突然被手环监测终端刺眼的闪烁警报打断。

屏幕上的心电图瞬间变成锯齿状风暴,血氧数值断崖式下跌。三分四十秒——这是程越近两年最长的发作记录。林教授抓起外套冲出门时,撞翻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姜浅柠刚交的课题报告上洇开,模糊了"迷走神经刺激对记忆巩固的影响"那行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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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刺鼻的恐慌。

"他晚上本来要表白的。"陈稳攥着程越的病历袋,指节发青,"连玻璃花房都布置好了。结果上午被个电话叫出去,回来就..."

林教授接过护士递来的知情同意书,签名的手突然顿住:"来电显示是谁?"

"没存号码。"陈稳压低声音,"但程越回来时口袋里露出半截药企宣传册,我瞥见源恩的logo。"

教授的钢笔尖戳破了纸张。监控仪器的滴答声里,他仿佛看见姜浅柠父亲将文件推过茶桌的样子,看见程越翻到亲属关系页时骤然收缩的瞳孔,看见他回到宿舍后如何机械地撕掉准备已久的情书。

病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林月气喘吁吁的冲了进来,发梢还带着室外的寒气。“爸!”他声音发颤,书包从肩上滑落,都顾不上捡。“程程怎么样?” 她昨天下午还和程越在图书馆讨论论文,没想到刚过一天就接到陈稳的电话。

林教授按住女儿发抖的肩膀:“先冷静,镇定剂刚起效,现在需要观察。”

林月扑到病床前,看见程越苍白的脸上的睫毛在不停颤抖,仿佛困在某个醒不来的噩梦里。林教授轻轻按住学生冰凉的手腕——那里还留着姜浅柠前天系上的红绳,据说能辟邪。

"先别告诉浅柠发病的事。"老教授对陈稳说,目光却落在程越锁骨下微微隆起的刺激器上,"等这孩子醒了...他看了看满脸泪痕的女儿,叹了口气”我亲自问他。"

窗外,夜风吹动未关严的抽屉,露出里面NX-17项目的标书草案。月光照在"利益冲突声明"条款上,那行"研究者直系亲属不得参与竞标"的字迹,像道新鲜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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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浅柠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微信对话框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一周了。

程越最后那句“我不爱你,姜浅柠。从来不曾。”像一把钝刀,反复碾磨着她的神经。她不信——她怎么可能信?那个在手术苏醒后第一眼就喊她名字的人,那个偷偷画下她侧影夹在解剖学笔记里的人,怎么可能从未爱过她?

她咬紧嘴唇,终于点开聊天框,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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