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霈休道了声谢,便伸手接过,也没细看,只小心收入衣袖。
这时,一个身影在下方显现,探头看去,却是钟柳函走上石阶,她似有所觉,停步抬头看来,两人目光相触,蔡霈休率先避开,钟明熠道:“函儿是寻你来的,我便先走了。”
语罢,钟明熠纵身跃起,一息间就落到几丈外的小路上,蔡霈休尚未回神,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倒是我让爹为难了。”
蔡霈休听其语气幽幽,转身又见钟柳函站在不远处,呆呆注视钟明熠远去的背影,只听她叹道:“他知与你擅作决定,必会惹我生气,却仍还是不改心意。”
蔡霈休忙道:“此事是我先提起,你现在心里可有决断?”她心里却也没底,钟柳函先前态度十分强硬,自己与她非亲非故,难免会顾虑许多。
“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不论选择哪条路,好似都看不见前方,但我心底却也不甘困守一处。”
钟柳函凝视蔡霈休双眼,藏在衣袖下的双手紧握,问道:“你可愿带我走下去?”
蔡霈休当即明了,走向钟柳函,伸出一只手道:“这话却是不妥,哪需我来带你,如今我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互相扶持便是。”
钟柳函一愣,释然道:“这也好,却还是要劳烦君侯更多。”将手轻轻在她掌心一拍。
蔡霈休收回手,笑道:“你既已与我做了约定,也不要再叫我君侯,这般疏远,实在令我伤心。”
她故作伤心状,引得钟柳函垂眸一笑,正了脸色,说道:“我知你心里在想什么,我还是叫你蔡姑娘如何?至于别的,也不要多想了。”
说起此事,蔡霈休神色尴尬,两人初见时她心急寻路不着,将人挟制,后又不好坦诚名字。钟柳函一提此事,倒让她无法辩驳,无奈道:“你若觉得顺口,我依你就是。”
从袖中取出方才钟明熠赠予的物品,蔡霈休问道:“这玉佩质地透亮温润,想是上品,钟叔叔给我时,我也不好推辞,又怕对天衍宫有特殊含义,便想问问你,这玉佩你可见过?”
钟柳函接过玉佩,为一个月牙形状,入手光滑细腻,细看一阵,说道:“这是爹身上信物,既是爹送你的礼物,你便安心收下。”
“水龙吟机关,当真可使河水逆流?”蔡霈休收好玉佩,想到前面与钟明熠的对话,顺嘴提了一句。
钟柳函打量她一眼,回道:“没想到爹会与你说这些,水龙吟一旦开启,天衍宫的地下暗河便会倒流,其声如龙吟虎啸,水势浩大。我也未亲眼见过,只是冶木堂中有所记载,机关轻易不会开启。”
这天衍宫中似乎藏着许多秘密,蔡霈休却也明白点到即止,过多去窥探,并非道义者所为。
“明日就走吧。”钟柳函浅笑道。
蔡霈休见她展颜,心下也跟着欢愉,说道:“在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该多笑笑才是。积忧易成疾,这点你该比我明白。”
“我有个认识的妹妹叫宋寄言,出去之后,有机会带你见见她,你们年龄正好相仿,或许可以成为朋友。”
两人沿着石阶下了高台,钟柳函听她说着出谷后的打算,内心隐隐有了一份期待,似乎出去,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翌日清晨,蔡霈休方洗漱完毕,唐百生急匆匆闯进院子。但见他从药箱中取出五个棕色的瓷瓶,打开一瞧,便是那日她给钟柳函服下的药丸。
唐百生又自怀中拿出折成四方的黄纸,朝蔡霈休道:“这是改进后的药方,你记得每日叫人煎药,再让丫头服下,这五个瓷瓶里装的是暖心丹,药性猛烈,只在每半月寒毒发作时服用一颗,你们走的这般急,我连夜带着弟子也只炼出五瓶,那丫头手上还有一些,这些我便交予你保管,万不能出了岔子!”
蔡霈休将瓷瓶和药方收好,认真道:“晚辈一定不负前辈所托。”
唐百生瞪了她一眼,语气微恼:“也不知你和我徒儿说了什么,让她冒着寒毒发作的危险,也要出去给你那朋友医治。”顿了顿,无奈叹道:“出去也好,或许还能找到活命的法子,即便最后不如人意,也比在这山谷中,跟着我这个老头子强。”
见他黯然伤神,蔡霈休有心劝慰,唐百生兀地一拍桌子,直视她道:“你既是习国君侯,便不能让丫头出去受了委屈,若敢再惹她伤心难过,天衍宫上下,定不会放过你!”
蔡霈休忙道:“晚辈谨记唐前辈叮嘱,绝不负天衍宫众人期望。”
钟柳函方入小院,就听见屋内二人对话,又听蔡霈休许下承诺,慢慢走到门前,喊了声:“师父。”
“你们再看看有没有缺漏,我去后院看药是否熬好。”唐百生便要离去,转身前使了个眼色,蔡霈休当即微微颔首。
见唐百生走远,钟柳函回身开口道:“你不必在意我师父说的那番话,生死有命,最差也就一了百了。”
直到现在,钟柳函仍未对寻医抱有希望,她这般平静地说着生死,蔡霈休蹙眉道:“莫要再将死字挂在嘴边,事在人为,总有法子。”
钟柳函也不辩驳,心里叹气,看着桌上的瓷瓶,说道:“师父日日为我担忧,今日离开,或许能让他闲下几日,也不用见着我,就整日不休地陷在药房里。”
蔡霈休道:“那你更该努力活下去。”说着便倒好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钟柳函将茶接下,缓缓开口:“这些我心里知晓,出谷后全凭你安排,我也不是轻生之人。”
蔡霈休笑了笑,提议道:“我们巳时再走如何?”钟柳函不解,问道:“我已将要带的物品收拾妥当,蔡姑娘还有何事?”
“这天衍宫景色秀美,我心里喜欢,还想多看几眼。”蔡霈休把玩茶杯,漫不经心地道,“这次离开,可不是短短几日就能回来,你不打算和众人道别?”
钟柳函低了低眉,眼中划过一丝惆怅,随后摇头道:“不必了,与其让大家徒添伤悲,还是不告知为好。”
蔡霈休道:“那不如你带我在天衍宫转转?我师父曾说,世上的风景看一眼便少一次,趁当下尚有闲时,要抓紧多看几眼。”钟柳函回道:“你与你师父倒也相似,能说出这番话,想来也是豁达之人。”
想到那已有两年未见的师父,蔡霈休笑道:“他生性洒脱,形影不定,现下说不准就在某个地方,喝茶赏景,乘舟江上。”
蔡霈休起身,推着人朝门外走去,口中念着:“眼下也没剩几个时辰,你快带我四处走走。”
两人从济世堂行到主殿,忽听得东南方传来一阵呼喊,间有兵刃撞击声。蔡霈休道:“难道有外人闯入?”钟柳函沉吟道:“声音是从冶木堂的方向传来,许是在试新的机关,咱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