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河乃黄金水道,自古多用于盐运,一路山川丘陵蜿蜒起伏,绿意盎然水绿山青,加之天公作美晴光大盛,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怀思公主第一次水上出行,船上无事可做,朱兰亭大多数时候都只和小唐柳呆坐一处观赏沿途美景。
陈江月喜动不喜静,一直都没闲着,上船那一日就将船舱搜查彻底,确认没有威胁以后她就经常同船员们混在一起热聊。
陈江月嘴甜,见人就喊大哥,那些船员性情敦厚,不知不觉间就把她当成了自家妹子。她也不喊船家艄公,一口一句“海师大人”,哄得王公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差点想将她收作干孙女。
春风鼓动船帆,塘船顺势而行,几个闲下来的船员正聚在一处闲聊,陈江月一袭青袍混迹其中,远远看去十分显眼。
这些船员性情爽直心思简单,再加上行舟万里足迹遍布天下,胸中很是有些见闻,说起奇闻轶事来生动得很,并不比酒肆中的说书先生差。
两日过去,朱兰亭的愁肠已被美景治愈些许,她瞧陈江月听得认真,脸上还洋溢着入迷神情,便也带着小唐柳一道过来凑热闹。
公主来时,舵手正说到关键处:“……那位续弦的小娘子恨急了自己官人,没想到那群年轻妾室也同样如此,于是几个女人便一起联手在男人常用的茶水中下毒!”
“然后呢?那臭男人死了没?”陈江月关切地问。
舵手挤眉弄眼两手一摊:“你说呢!这些小娘子连番下毒,哪个男人受得了。再说那老头五十有余,可夫人们却只是十几岁的小丫头,臭老头作威作福几十年,身子骨早就折腾得不行啦,自是很快就去阎王爷那儿报道喽。”
陈江月一拍大腿:“一树梨花压海棠,好不要脸!”
随后转过头亲热地对朱兰亭说:“兰姊姊来啦,快来听张哥骂人,可有意思了!”
朱兰亭虽戴帷帽,但身形举止皆是气度非凡,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出身,那几个船员登时有些拘谨,不再说些乡野八卦,反倒转头介绍起山东的风土民情来。
这是起航的第三日,沙船已从小清河驶入北阳河,不日便要抵达临淄。
北阳河古称浊水,发源于青州西部的清凉山,与小清河汇合后再一齐注入渤海。
此河所经之地,峰峦交错,怪石成群。东西峰连壁,翠蜚丹流,石树交辉,错综合锦,相比小清河畔那青丛纵生的景致而言,另有一番奇特之美。
张舵手道:“青州虽不及济南,却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说完便干巴巴地看向船家,似是求助:“王公,你说是不是?”
王公年过五旬、面容圆润,最得意的便是蓄养多年的胡须,他轻捋美髯,笑眯眯地说道:“济南虽取代青州成为了山东布政司,但青州却向来是极为不凡的一块宝地呵!你们可知,如今咱们身处的这道上古浊水究竟从何而来?”说完,还夸张地扬起一只手,简直像要唱戏似的。
这人平日最喜说些奇诡故事,可手下那群船员早不知听他讲过多少遍,都已经会背了,因此一个个的皆是意兴阑珊、生无可恋的样子。
站在舞台中央的王公放眼望去,一群人中,唯有陈江月一人双眼紧盯自己、一看便是极想知晓后续。
如此这般捧场的面容,叫王公大有恰逢知己之感,他的兴致更加高昂,圆圆的胖脸上两只小眼睛放射睛光,没完没了地又起一问:“你们可曾听说过上古龙脉?是否知晓它的源头何在?”
陈江月的耐心撑死了就只有一茶勺,见王公没完没了地卖关子,顿时急了:“海师大人不是好人,吊人胃口却又迟迟不说。你再这样我便走了,叫你一人孤零零站在此地吹风,等下就算你求我听我也再不听了!”
王公一听知己要走,顿时也急了,立刻老老实实掀开底牌,急急说道:“这上古浊水就是龙脉真身啊!”
五旬老翁摇头晃脑道:“古书有云:海岱为青州,此乃上古九州之一,东方属木,故名曰青。北阳河正是发源于这里,二十年前,此地曾出土过一座奇石。
奇石的上半身是一位含羞带怯的美貌女子,以慈爱目光照见世人,下半身则是盘踞的蛇形,此乃女娲后人的象征。底座乃龙王第六子赑屃,此子善驮重物,多负贤明。
奇石一经出土,世人便知此乃难得的祥瑞。知州当即汇报上峰,三个月后此事终至国君,国君闻之大喜,不惜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将奇石运至京师,并亲自为其取名为玉虺神像。玉虺神像灵气逼人,仿若女娲娘娘现身亲临,曾有得道之人铁口断言,此神像的发源之地就是女娲娘娘亲自指点的龙脉福地!”
陈江月听得认真,一旁船员却神情各异。
王公又道:“就在那玉虺神像现身的同时,北阳河竟又分出了一条新的支流,此水灌溉了临淄土地,让这里比往日更为丰饶!河水澹澹、人杰地灵,此后才子频出、蟾宫折桂,这些年来为我大明王朝培植了多少良才,实是龙脉发力,女娲娘娘显灵啊!”
一块石头罢了,居然还能让人考取功名?陈江月有些不信:“真这么灵?”
一旁的舵手大哥插嘴道:“于学子而言确实灵验,可对咱们寻常百姓来说却未必是件好事,我倒希望龙脉不要那么灵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