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小子!”王公吹了一下胡子,陈江月忙问:“此话怎讲?”
舵手叹道:“龙脉途经之地自是奇妙非凡,可问题是,世上也不是只有寒门学子想要一遇风云便化龙,也有别的……想要化龙啊!”
王公:“姑娘你有所不知,龙脉灵气非常,不仅能让学子聪敏善文,于修行一事上也大有裨益,而青州之地自古以来便多有蛇类出没,是以……”
他颇有派头地叹道:“蛇修成虺,虺修成蛟,蛟化成龙。蛟想化龙十分不易,可若能身处龙脉所经之地,便如雪中得碳、如虎添翼。青州汛期常有大水,这都是因为蛟在此地意欲化龙的缘故啊!”
陈江月柳眉一挑:“你是说……走蛟?”
王公眼前一亮:“姑娘好学问!传言蛟在苦修一千年后才能以走蛟之法让河水暴涨,助它沿江入海化身为龙。”
舵手忍不住又插嘴道:“对沿岸的百姓来说,实乃天大的祸事!一旦走蛟,便是洪水频发将屋子田地全都掩没,不仅死伤无数,而且村民一辈子的心血也全都白费了。我只盼天公作美、五谷丰登,好让咱们个个都能有口饭吃。所以我才说,龙脉虽好,却不是寻常人家能受得住的。”
王公大喝一声:“哎!也不能这样说嘛,若无龙脉,此地又如何能才子频出,就连朝廷都为之震动?有的人力气大些,便去做为国为民的大事,有的人力气小些,便如我们这般撑船运货,也不失为是一种活法嘛。”
朱兰亭若有所思,低头不语。陈江月则向外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望向水面,喃喃自语:“龙脉……走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公喜欢给人讲故事,至于别人信或不信倒是全不在意,可他一见陈江月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立刻好心劝道:“姑娘,万不可离水太近啊,水中多有伥鬼,一不留神就会被它们拽去当替死鬼的!”
舵手大哥见陈江月俯身看水,顿时如临大敌,生怕她下一秒就掉下船去:“妹子,这事儿可马虎不得!我阿兄的次子就是去年下水玩耍时不幸丧了命。他们定是被那水中的江伥给盯上了,同行的几个小儿竟无一人生还。那年汛期村里还差点遭了灾,也不知是蛟龙过海,还是伥鬼着急害人、好让自己脱身呢!”
王公也叹:“这些江伥原本也是可怜之人,可惜死后被江水困住,必须诱捕到替死鬼才能重新投胎,于是便丧失人性开始做起那档子邪事,当真是可怜又可恶。可咱们既在水上,最好还是遵从水上的规矩,别犯了忌讳才是。”
陈江月谢过众人,直起身子,离水远了些。
她转过身去对朱兰亭说道:“又是龙脉走蛟,又是江伥害人,没想到这北阳河还挺热闹的。”
塘船此时正路过一座奇诡石林,忽而阴云蔽日,晴光不再,雾出茫茫,妖风四起,水面鼓起巨大涟漪。
陈江月和朱兰亭顿时警觉起来,谁知船家舵手皆无反应,似是早就习以为常。见小姑娘面上凝重,还好意安慰道:“此事常有,无妨,一会儿便就好了。”
王公指着远处那座山,试图活跃气氛:“诸位快看,那便是牛岭山了,传言此山的山君大人不是猛虎,而是一位修行千年的七彩青牛。牛岭山有灵,盛产很多珍稀草药,只可惜近一两年极少有人上去了。”
陈江月奇道:“有钱不赚,这是为何?”
王公:“那些经常上山采药的人最后大都得了癔症,死的死疯的疯,加之这几年山体滑坡过好几回,不巧断了上山的那条路。要不然百姓也断不会放弃,毕竟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
就在众人眺望远山的当下,山的那头竟传来了一阵敲锣打鼓声,锣声刺耳在前,紧随其后的却是一曲悠扬笛音,其声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婉言道出不可言说的惆怅。
陈江月心中咯噔一声,这吹笛之人显然身怀不俗武功,内力如此高强,实在自己之上。
朱兰亭不懂武功,却被笛音勾起心中愁绪,莫名想起了自己离宫前除去的那位妖道。在他被拖去午门受廷杖之刑前,怀思公主曾偷偷躲在宫墙后面偷看,那妖道若有所感,冷然回头给了她一个怨毒眼神,让她一连做了好久的噩梦。
吹笛之人实是技艺超绝,不仅精通音律,而且满腹愁思,以至每一声笛音都浸染了深切哀念。朱兰亭赶忙平复心神,不愿再被笛音影响。
然而身旁众人却依然沉浸在笛音中无法自拔,就在此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乒铃乓啷好一通乱响,这动静扰乱了众人听曲的心情,大家睁开眼,只见一位邋遢老翁正边跑边喊:“停船,快停船!”
这老头披头散发、身上那身白袍脏得什么颜色都有,脚上一双宕口蒲鞋穿得是七扭八歪,还斜背着一个引人注目的大葫芦。
陈江月定睛一瞧,呀,这不正是码头那儿抢占别人草鞋摊位的老人家吗?
老翁一边摆手一边大喊:“船家,船家,快停船呐!”
其中一位船员站了起来:“老人家,好端端的为何要停,咱们马上就要到了啊。”
老翁跑到众人跟前,大开大合上蹦下跳,见艄公不为所动,急得一蹦三尺高:“船家,是蟒过岭,是蟒过岭啊!”